在我大學念書時,初訪克立瑪,當年她才開幕沒幾年。

當年仍舊和地下樂團的朋友們在一起鬼混,不打算好好念書,不確定想不想畢業,卻也不清楚自己想做的是什麼的自己,除了樂器行、練團室之外最常鬼混的便是咖啡館;那是星巴克還沒四處展店的年代,台北市有數不清的獨立咖啡館,流行的是以espresso為基底的義式咖啡,咖啡豆通常只說產地,不講莊園與發酵方式。

那時候我最常待的是有阿寬在的挪威森林,後來也有著一段不長不短、不疏遠也不過親近的友情。克立瑪在當時是另一種風格的名店,我特地造訪過幾回,沒成為常訪。

二十幾年過去,當年偶或拜訪的咖啡館,只剩西門町的幾家老店跟克立瑪尚在原址。我近年喝葡萄酒的一些朋友是克立瑪的老客人,我雖然不常和他們一塊到店裡喝咖啡,但若我在台北市下午無事可做兼無處可去,克立瑪往往是我前往肯自然之前的上一站。

有趣的是,多年前覺得在店裡格格不入的自己,現在在這倒是頗為自適,特別是店剛開的午後,客人還不多,Sonus Faber Electa Amator傳遞出,瀰漫至空間裡的人聲爵士樂,ECM演奏曲目,中音濃甜不膩,是自己不習慣但喜歡的音色。

我是個沒什麼事業心或企圖心的人,抗壓性不足又吃不了苦。日升日落之間日日反覆的睡睡醒醒,能讓我感受到日子一天天在往前走的,其實就是這些簡單、無甚特殊價值的節點。

在同樣的幾個地方,做同樣的幾件事:肯自然喝酒,克立瑪喝咖啡,中南街跟大安路吃飯;喝同樣的幾種咖啡、同樣的幾款酒、同樣的幾道菜,跟同樣的幾個朋友,偶而聊個幾句話,不需要是什麼憂國憂民或成功發財的話題,只是簡單地招呼,有或沒有回應也好,在無關緊要的叨叨絮絮,日常瑣事或陳舊回憶的交錯交換間,涓滴成流,是人生僅有的幾分幸福快樂。

而再過幾個月,克立瑪也可能要轉移地點或改變形態,不會再原址繼續。人事總是會變遷的,就像朋友會從熟悉變陌生一般。

小說裡,馬圭斯寫著:「他或她都不知道這種相互的依賴是出自愛情還是安逸,但是他們從不敢認真問出口,寧願選擇永遠不要知道答案…」

也只有等到失去安逸或是愛情之後,重新適應之際再回頭看,或許,才看得著答案了。